高三生斗毆傷人未能高考 青春沖動 代價慘重
2009-07-29 13:54:17網(wǎng)絡資源
高三生田小榮打完110和120之后,第3個電話打給了家人,通話記錄顯示,當時是21時25分。“小非叔跟人家打架,被打暈了。”他沖著哥哥喊了一句,就匆匆掛了電話。此時,只大他1歲的堂叔田小非正躺在學校門前的馬路上。等家里人趕到現(xiàn)場,田小非被送到了醫(yī)院,田小榮已經(jīng)被民警帶走了。
同時被帶走的還有程浩。當民警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時,他正試圖把一位受傷的同學抱進出租車。傷者被送到醫(yī)院之后,這個“瘦瘦的男孩”也被帶回了公安局。
張麗是涉案的女學生,在目睹了當夜的刀光和斑斑血跡之后,她嚇得再沒有去上學。兩天后,她在姐姐的陪同下去公安局自首,為的是把這件事講清楚。
這件事本身并不復雜。高考前夕,河南開封蘭考縣第一高級中學蓋亞分校的兩名高三學生程浩和田小非因為一件瑣事引發(fā)沖突。這場架打了3天。
最后的那個夜晚,雙方分別叫來數(shù)十名同學“了斷”,結果造成2人重傷、4人輕傷、1人輕微傷。最終田小非、田小榮、程浩、張麗等8名高中生被刑拘,其中有7人是即將參加高考的高三學生。
綜合辦案民警和家屬們的說法:他們曾經(jīng)是朝夕相處的同學,彼此親密無間;他們大多來自農村,家境都不富裕,有幾個還是單親家庭;3年前,他們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蘭考一高,本來很有希望考上大學……
4月14日的那個夜晚,青春的沖動遏止了他們前進的腳步,當時距離高考還有不到兩個月。
高考曾是一個被期盼了很久的日子,“學生,努力了12年;家長,盼了半輩子”,卻因為一場偶發(fā)的事件,就這樣錯過了。
逮捕
4月12日是高考體檢的日子。
據(jù)負責調查此案的城關鎮(zhèn)派出所負責人介紹,體檢完之后,田小非問張麗:“你量出來胸圍是多少?”
張麗聞言罵了對方兩句,田小非踢了她一腳。
這一幕被程浩看見了。程浩和張麗是一個鎮(zhèn)的,很早就認識。
“你干嘛打張麗��?”
“你算哪棵蔥�。�”
一言不合,兩人打了起來,后來被田小非的堂侄田小榮拉開。
4月13日晚,程浩找了幾個同學教訓田小非,把他打了一頓。
4月14日中午,田小非找了幾個同學,又把程浩揍了一頓。
雙方并不打算罷休。4月14日晚,學校晚自習還沒下課,雙方就各自找了幾十名同學在校門口西側對峙。
后來的故事像極了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里的那個情節(jié)——對峙的雙方因為人多,又都是同學,所以好多人彼此都認識。于是便有學生愿意做協(xié)調者。有人甚至提議,當事人“單挑”,不管誰贏誰輸,以后都不準再打了。
眼看著晚自習就要結束,雙方還沒有達成共識。
警方的調查結果和相關學生的訊問記錄都指出,當時,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
“你們還是不是男人?”那個聲音質問道,“叫你們來就是打架咧!”
男生們動手了。
打架的時間非常短,只有幾分鐘。起初程方人多,后來田方的田小非和一個姓丁的學生拿出了兩把水果刀。一看見刀,學生們都往外閃了,但還是有7人受了刀傷,其中兩人的傷情鑒定分別是脾破裂和腸破裂。
因為傷者多,蘭考縣公安局連夜成立了專案組。隨后按涉嫌聚眾斗毆,對雙方首要人員和積極參與人員采取強制措施。田小非、田小榮、程浩、張麗等8名學生先后被刑拘。
5月20日,經(jīng)蘭考縣人民檢察院批準,8名學生因涉嫌聚眾斗毆罪被逮捕,羈押在蘭考縣看守所。
自拔刀的那一刻起,這些風華正茂的學生不得不開始面對一段殘酷的青春,其中一些人剛滿18歲。
夢想
張麗是家中最小的孩子,13歲那年,她失去了疼愛她的父親。
因為家里孩子多,又沒錢,那些有錢有勢的親戚總是帶著一種鄙夷的眼神。“你要爭氣啊。”二姐張文總是這樣教導妹妹,“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張麗是5個兄弟姐妹中唯一上了高中的孩子,每年暑假她都要去山東看望在那里打工的二姐。“姐,我現(xiàn)在成績比以前好了。”她總是這樣安慰姐姐。家里對她的期望是上大學,然后考上公務員。
有時候,貪玩荒廢了學業(yè),二姐也會狠下心來打她,而且還必須跪下,面朝北方——父親就埋在那個方向。“你不好好學習,對得起爸爸嗎?”
張麗性格外向,愛交朋友,“在外面拿同學比自家姐妹還親”。不止一個學生在被訊問時提到,張麗是程浩的“女朋友”。后來連警方的材料中也用了“所謂的女朋友”的表述。
程浩的律師認為,這一情節(jié)與本案無關。
而在程浩的母親看來,張麗只是自己教過的一個學生,和程浩又是老鄉(xiāng),所以兩人經(jīng)常一起坐車回家。程浩之所以打抱不平只是因為“忠厚和善良”。
“別人招牌倒了,他都會幫著扶起來。”程母說,“更何況老鄉(xiāng)被欺負,他能不問問嗎?”
的確,在村委會和鎮(zhèn)派出所提供的證明上,一致認為程浩是“懂事的好孩子”。
田小非的家長不在家,被拘留的另外7人中有4人是他的老鄉(xiāng)。
一些家長聞訊前來介紹情況,像張麗和程浩的家長一樣,他們覺得出了這樣的事情是不可想象的。“做父母的只希望孩子把學習搞好,那是一輩子的大事。”
事發(fā)之后,很多人想不明白,是什么讓這件瑣事走向了極端。是懵懂的愛情?同學之間的友情?還是他們口中的兄弟情義?或許對于獨自在縣城上學的農家子弟來說,除了學習之外,這些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但無論如何,他們的命運卻因為一次青春期的沖動,拐了一個急彎兒。
原本,張麗已經(jīng)通過體育加試,很有可能被作為乒乓球方面的特長生被大學錄取。
程浩的一模二�?荚嚦煽儾焕硐�,他已經(jīng)決定,如果今年不行,就復讀一年。
田小榮的秘密則藏在他的文具盒里。母親在那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張揉得皺皺的彩色紙,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8所軍校的校名。由此她才知道,兒子一直想做個軍人。
破碎
教育在蘭考縣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以至于某個鄉(xiāng)鎮(zhèn)初中有8人“平價”(非擇校生)考上蘭考一高,就足以在村口拉出一條橫幅慶祝了。
早在焦裕祿時代,這里就以“風沙、內澇、鹽堿地”聞名。一輩輩的人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如果個人想改變家庭的困境,高考是為數(shù)不多的途徑之一。
由此人們或許能理解,為什么孩子準考證發(fā)下來的那天,程浩的母親哭啞了嗓子,田小榮的媽媽見到領導就下跪,張麗的母親白天不跟別人表露,夜里背對著二女兒默默流淚……母親的心思都一樣,要讓孩子參加高考。
家長們在網(wǎng)上找到了若干先例:寧波市象山縣檢察院曾批準,對一名涉嫌搶劫和另一名涉嫌尋釁滋事的高三學生進行取保候審,待高考完再進行訊問;山東省慶云縣檢察院今年在受理一起高三學生交通肇事致死案時,暫緩起訴,先讓其參加了高考……
在家長們眼中,參與此次斗毆的學生平時表現(xiàn)良好,無任何治安管理處罰記錄和犯罪前科。況且,受傷學生的家長也與對方家長達成和解協(xié)議。相關部門應該從孩子和家庭的角度考慮,準予學生取保候審,參加高考。
據(jù)城關鎮(zhèn)派出所副所長孔令坤介紹,縣政法委在接到學生家長反映后,曾兩次召開公檢法的協(xié)調會,最終認定,該起事件屬于持械斗毆且后果比較嚴重,很可能會被判以相對較重的刑罰,因此不宜改變強制措施。他援引刑法第292條指出,聚眾斗毆的從重情節(jié)有四,該案符合其中持械、人數(shù)多、占據(jù)交通要道等三條。
學校的態(tài)度也顯得有些強硬。一份4月30日提交給司法機關、蓋有蘭考一高蓋亞分校印章的證明中提出:“我校強烈要求公安機關對于此事中涉及違法犯罪的學生予以從重處理,以還學校一個清靜和諧的教學秩序。”
盡管幾個月以后,蘭考一高本部撤回了分校這一“從重處理”的請求,但是家長們仍然認為,這份證明在孩子們的量刑和能否參加高考的問題上起了某種作用。
在申請遭到拒絕之后,高考前10天,有4位家長作為代表赴北京“求情”。他們很快被接訪人員送了回來。
很難想象,他們后來是怎樣度過高考那段日子的。
“一打開電視,都在說高考,家長送考啊,交通管制啊。”田小榮的母親抹著眼淚說,“我到哪兒看見電視,就求人家趕快關了。”
程浩一家也不得不中止他們策劃了很久的送考計劃。年初,程浩的父親就跟住在縣城的兄長說定,等高考那兩天,全家人都要借住在那里。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想過,“站在校門外的等待,也是一種幸福”。
最終,7個學生和他們家庭的夢就這樣破滅了,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日子。
代價
7名受傷的學生起初并沒有被拘留,他們后來參加了高考。
鄭龍是程浩的好朋友,他的右腿被扎了兩刀。
在醫(yī)院住了20多天之后,他出院了,卻因為腿疼沒法上學,只能在家里待著,直到高考。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從打架的那天開始,我已經(jīng)提前畢業(yè)了。”
最終鄭龍的高考成績是369分。在他的父親看來,那是因為傷痛、悔恨和沒法上學造成的發(fā)揮失常,“初中和小學老師聽說后,都很惋惜”。
高考結束后,鄭龍把自己獨自關在二樓的房間里,“不吃東西,叫門也不開”。
鄭龍3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是父親把他和弟弟帶大。他明白,弟弟之所以選擇去上技校,是因為父親只供得起一個孩子上大學。
幾天后,鄭龍打開門,跟父親說,想出去打工。最終他懷揣著300塊錢去了上海,臨走前在自家的木門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后來,他發(fā)短信告訴父親,已經(jīng)找到工作,是個力氣活兒。再后來,他又發(fā)信息說,“辭工了,因為腿又開始腫。”此后便與家里失去了聯(lián)系。
鄭龍的父親聽說,有人在網(wǎng)上發(fā)帖,指責司法機關辦案不公。“為什么同樣參與打架,受傷的就能參加高考?”
6月24日,公安機關決定對受傷的7名學生實行強制措施,最終拘留了兩名學生。其余5人,包括兩個重傷的學生都不知所蹤,他們的名字后面被標注上“外逃”。
他們去了哪兒,不得而知。人們只能從他們在網(wǎng)絡世界里留下的印跡來揣摩這些男孩在經(jīng)歷這場風波后的內心世界。
事發(fā)之后,鄭龍的網(wǎng)名從“龍彼岸”改為“憂傷的彼岸”。
6月2日,他現(xiàn)身蘭考一高的論壇,給一些在網(wǎng)上叫囂著要打架的高二學生排解糾紛。“哎,真希望你們風平浪靜,和平共處,每個人都讓一步”,他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寫道,“不要到出事了再后悔……”
7月9日他又出現(xiàn)在鄭州大學的百度貼吧里,那是他曾經(jīng)最向往的大學,他頗為感傷地寫道:
年輕就是我們的資本,我們這樣以為�?墒悄切槟贻p而流過的淚,我們是否忘記?
看著生命能脆弱到如此地步,那些場景歷歷在目……
不是責備自己,而是被驚呆了,就差那么一點點生命就沒了……那地上的鮮紅常常刺激著我……
一切都已過去,慶幸他們現(xiàn)在都很健康。雖然在里面(指看守所),但至少他們是健康的……
這些天我不停地想:長大了……我長大了嗎?把自己一個人放逐,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只為了減少些恐懼……
長大了,才明白生命很脆弱……長大了,才明白什么才是幫朋友……
是�。〗�(jīng)歷了血的教訓,我長大了……但是代價也太大了……